原创小说- 别拦着我 (2)

别拦着我

作者:爱谁谁

 

第二章 新天地

 

虽 然知道新公司的衣着比较随便,一凡还是穿上自己唯一的那套从国内带来的西装,穷学生本就没什么闲钱置办新衣服,西装虽不新潮,好在还算体面。他还特意到附 近的SEARS买了一条打折的淡红色的领带。就算是一个好意头吧。听说国内民工们出远门都要穿红裤衩,一个中国出来的毛头小子进本地大企业,在那个时代, 想起来跟民工进城也差不太多。

 

和前台壮硕的满脸笑容的接线大妈打过招呼后,一凡就转头看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部门经理。Karl是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和善的中年人。浓重的东欧口音让英语听起来象匈牙利话,这让英文本来就没那么自信的一凡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竖着耳朵,听懂听不懂的,都陪着笑脸地哦,YES,OK着。

 

人缘似乎很好的经理带着一凡在迷宫一般的大厦里到处乱转,跟相干不相干的同事们一个个地打着招呼,还喜欢应景地说几句俏皮话,一凡一边使劲地记着各色人等的名字,一边忙不迭地对听不大懂的俏皮话要故意笑出声来,不禁心中暗叫苦也。

 

终于被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一凡松了口气,把各种颜色的公司介绍材料摞在办公桌上,定下神来看着这个今后N年要耗费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的小小空间。

 

这一看,却着实吃了一惊。

 

在这个房间里的角落里,赫然放着三个敦厚结实,大小不一的白色主机,一闪一闪的绿色指示灯,时快时慢的硬盘转动声,都象三个温顺的怪物在毫无疑问地告诉审视它们的人:我们在进行着各种运算。

 

一 凡当然认得这些主机,在中国的时候,一个老教授曾经指着一台这样的工作站骄傲地对着上机的学生说这是本市高校唯一的一台,某公司的捐赠,价值多少多少美 元,只有研究生才有资格使用等等。而如今就在自己的办公室,在自己的手里掌握的,就有三台这样的怪物。它们既没有上锁,也没接什么专属电源。巨大清晰的荧 光屏,就那样闪着蓝光,等着他去登录,去操纵,去使用。

 

一凡的脑子里突然里莫名地响起了那首“TAKING CARE OF BUSINESE”的老歌儿。

 

在国外读研究生的他,打交道的一直都是些穷学生老教授,本来也没有特别感受到国内外的差别。而今天在一个企业的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办公室,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差距。

 

如果说对硬件的感受是感慨,那对人的感受,就简直就让一凡感动了。

 

就在一凡盯着那些主机发呆的时候,KARL领进来了一个微胖的本地白人。说这就是你今后几个礼拜的MENTOR,叫JAMES。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跑开了。

 

JAMES四十出头,是那种让然看一眼就挺想跟他聊天的家伙。一头乱七八糟的金发在脑袋后面扎个马尾,胡子和眉毛都乱七八糟地长着。粗粗的手指头上带着三四个不知道从哪个地摊儿上拣来破戒指。居然还能跳动得十分灵活。

 

例行的寒暄过后,JAMES就开始向一凡演示这个部门开发的软件产品。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基础软件,开发出的半成品都要全面地测试,而每次测试都要三四个主机同时开足马力运行5~6个小时。而一凡的工作就是要维护这些测试工具和报告。

 

“所以你看”,JAMES一边开始运行测试,一边指着那些主机笑着说:“我们组里一半的“马力”,就在你这个办公室里,一定要使劲踢这些家伙的屁股,让他们日夜不停!”。

 

话音未落,测试程序却嘎然而止。屏幕上爆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警告信息。JAMES对着屏幕,用中指作了个下流手势,开始瞪大眼睛开始一点一点地翻看。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几分钟后,JAMES似乎找到了毛病,叹口气,打开一个窗口修改代码。下面的场景却让一凡至今难忘:虽然在学校也见过很多优秀学生,一凡却从来没有见过把这种复杂代码可以写得如此熟练和准确的人。JAMES一边啜着浓腻的咖啡,一边胖乎乎的手指头上下翻飞,十分钟,大概就写了两百行程序。

 

加上一堆注释,编译一次,两个错误,再编译,没有错误。JAMES默默地重新开始运行全面测试,这回三台主机都嗡嗡地运转起来。

 

直到JAMES离开,一凡才慢慢回过神来。一直自忖在自己这行里并不服气任何别人的他,这回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天外有天。而对方,不过是个步入中年的小组长而已。

 

所谓中国人最聪明的自负,在一凡这里那一天彻底破产。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凡见识和体会到的,又何止是聪明。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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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 别拦着我 (1)

别拦着我

作者:爱谁谁

任一凡挺了挺胸,把鬓角边的头发用手指压压平,大踏步走进戴维的办公室。

戴维抬起头,和往常一样脸上浮起一丝英国人的程式化的笑容,“任先生,我能为你做什么?”

任一凡也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这个国家混了十几年的他早已明白表情是一件多么重要的必需品。他把一封信放在戴维面前。信封上赫然写着“LETTER OF RESIGNATION”。

戴维显然是没有想到是这个情况。笑容在脸上僵了一秒钟,马上老练地换成了一种从容的惊讶。“喔喔,任先生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在确认任一凡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戴维把信打开,快速地看了几秒,轻轻地把信放在桌边。

“一凡,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显然戴维的例行公事的问题后面,还是有很诚恳的探询,甚至挽留的意思。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任一凡也早就准备好了简单的应对说辞。然而他突然在这一丝的诚恳面前语塞了。

是啊,是什么原因呢,我该对他说真话吗?戴维是个不错的上司,但是跟朋友二字,还是有差距的。还是说,反正我已经要走了,就跟他无所谓地聊一聊?

任一凡正在踌躇着,戴维突然拿起iPhone看了看时间。

这一个细节自然逃不过任一凡一向很敏感的目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把笑容装回脸上,说:“戴维,我要搬去美国了。。。”

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很有说服力也很没有退路,五分钟后戴维就紧握了握一凡的手,有些无奈地说:“祝你好运,我们会再见面的。”

从戴维的办公室出来,任一凡突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虽然还有几个星期的繁琐的工作和交接,但是崭新的一页,终于就要开始了。他这么想着,就连脚步也轻快起来,飘回到办公室,冬日的暖阳从这个崭新的大厦的大落地玻璃窗照进来,让他浑身放松得几乎要闭上眼睛。

他自然也没有看到他办公室门口那双美丽的、冷冰冰的眼睛。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渐行渐远。任一凡突然反应过来,他走到门边,看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心里突然泛出一丝歉意。

回到座位上,虽然还有上百封电邮没有处理,任一凡却一点都不想看,他的思绪,莫名其妙地回到了16年前。

1995年,他刚刚从中国最好的大学毕业一年,带着两千美元和一箱衣服,他来到了这个寒冷的国度。漫天的飞雪、萧索的街景、陌生的语言,都让他有些惶恐。他的衣服发型、动作体态,似乎都和街上的人格格不入。

任一凡回想起来,即使在那个时候,在自己稚嫩的、虚虚的心底,他始终也没有失去那一份坚持。

“你是与众不同的。”

这一句话,是他12岁时写了一篇作文发表在校刊上后,他的不苟言笑的父亲,和他最敬爱的那个日本遗孤老师,在同一天告诉他的。

其实任一凡也不能确认自己到底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这一句话,让年少的他一直在努力证明父亲和老师的判定。他要在学校拿最高的分数,参加最难的竞赛,踢进最多的球,游最冰冷的泳,甚至跑跟他年龄不相符的几十公里的马拉松。

他自然也选择了90年代初最时髦的、最第二次浪潮的电脑科技作为了他的大学志愿。

在英文里,这种事情似乎叫“SELF-FULFILLING PROPHECY”。虽然任一凡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父亲和那个日本遗孤早就忘记了曾经说过那样的话,但他却不想去证实这件事。

自欺欺人,其实也不全是件坏事。这是任一凡十几年后才悟出的道理。让他悟出这个道理的,就是那双美丽眼睛的主人。

在新国度的两年多的研究生生活,很快就平淡地过去了,从来就渴望能够在真实世界一展拳脚的他,终于等到了到这个世界著名的高科技企业来上班的那一天。

那一天,才让在校园里扑腾了小二十年的任一凡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做信息革命。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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